命運逆轉的郭、鄭二妃

民間故事《醉打金枝》可謂家傳戶曉，說的正是唐代宗女兒昇平公主與駙馬郭曖的故事──夫妻吵鬧不斷，公主甚至曾經因駙馬錯手的一記耳光而哭訴宮中，代宗為了給夫妻倆一點小教訓，便假意砌辭斬殺駙馬……當然，故事最終以兩人和好如初告終。而本章述說的郭氏，正是郭曖與昇平公主的女兒。郭氏為世人所熟悉，卻是因為她是唐代中葉一位歷經五朝的太后。

郭氏既為駙馬郭曖之女，其祖父亦即是名揚天下的大將軍郭子儀了。郭家素來有功於朝廷，郭氏以尊貴的門第能獲唐代宗李豫賞識，進而聘為太子李誦長子、時為廣陵王的李純之妃亦可說是不足為奇了。當時，太子對這位出身高貴的媳婦厚愛有加，禮數待遇總是與眾不同；而廣陵王李純也頗敬重郭氏，不久，郭氏便誕下兒子，取名李恆。

後來，代宗與繼位的唐順宗李誦於一年內先後駕崩，李純即位為唐憲宗。平心而論，郭氏於東宮早已貴為廣陵王正妃，又為憲宗誕育皇嗣，若立郭氏為皇后可說是理所當然的。可是剛即位的憲宗卻不作如是想──當時後宮美貌女子多不勝數，若以郭氏母儀天下，只怕憲宗因懼怕皇后無法肆意臨幸眾多美人；於是屢次以大行皇帝國喪未過，只進冊郭氏為貴妃。元和八年﹝公元八一三年﹞群臣重提舊事，憲宗也以來歲子午之忌而拒絕。不過，郭貴妃既為太子生母，後宮地位超然自是無可否認的。

郭貴妃的封號直至元和十五年﹝公元八二零年﹞才有所改變，當年正月宦官陳弘志等人聚眾謀反，毒弒憲宗於後宮。太子李恆於混亂中被擁戴即位，是為唐穆宗，郭貴妃因而升格為皇太后，連早已病逝的太后之父駙馬都尉郭曖亦獲追贈太尉銜，母親則冊為齊國大長公主，其餘郭氏子弟亦獲一一封賞。穆宗在位多年政績不算突出，對郭太后的孝心卻頗受稱頌，每逢朔望穆宗必至太后宮中請安，太后壽辰則領群臣大肆慶賀，多年來穆宗亦多次侍奉太后出巡。有次太后遊驪山，穆宗便命景王領禁衛軍一路護從，皇帝又親自奉迎，數天後才回到宮中。這時候的郭太后，相信不會想到如此美好的日子竟然只有短暫的四年。

長慶四年﹝公元八二四年﹞正月，穆宗病逝，享年三十歲。太子李湛時年十六，有些宦官便藉詞太子年幼，請郭太后臨朝聽政，郭氏對宦官們背後的謀劃心知肚明，立刻嚴辭拒絕：「難道要我效法武氏嗎？如今太子雖然年幼，可以選立重德政的臣子輔助，我何須管制外朝之事？」於是太子即位為唐敬宗，郭氏則進冊太皇太后。但敬宗在宦官重重控制下，享年不永，群臣於是又議立敬宗弟江王李昂為帝，是為文宗。文宗本性純孝，對祖母禮遇有加，每當朝廷臣子上呈四方珍寶佳餚，除了獻祭宗廟外，首先便會呈予郭太后。可惜的是文宗不久亦病逝，在宦官仇士良及魚弘志等人策動下，皇太子李成美被廢黜，繼立的卻是敬宗李湛、文宗李昂的幼弟，時為穎王的李瀍﹝後易名李炎﹞為唐武宗。武宗性喜獵遊、角武，有一天武宗到太皇太后郭氏宮中請安，並請教郭太后應如何成為盛世天子。郭太后於是對曰：「諫言章疏應一一閱覽，並思量當中可取之處，有不明之處可請教當朝宰相。不能拒聽諫言，也不能接納偏言，要以忠直之士為心腹，這正是為盛世君主之道。」武宗及後開始勤閱奏章，對遊獵之事則不復沉迷了。

武宗在位五年而崩，這時候宦官勢力又再度熾盛起來，他們以皇子年幼為由，迎立皇太叔光王李忱即位，是為唐宣宗。郭氏當時已是四朝太后，身份本為多朝皇帝之祖母，豈料宣宗以皇太叔入繼，郭氏只好降格為皇帝嫡母。禍不單行的是，宣宗李忱的生母鄭氏，卻與郭氏素有舊怨。

這位鄭氏本身亦有一個故事，她出身於丹楊的一個窮苦家庭，有相士曾為鄭氏看相，以鄭氏面相大貴當生天子而譽滿各地。當時浙西觀察使李錡意欲謀反，得知鄭氏相貴之說，便納其為妾。故事與漢高祖之薄姬典故何其相似──後來李錡伏誅，鄭氏被藉沒內廷，在郭貴妃宮中當侍女。鄭氏之姿色為內寵眾多的憲宗李純相中，誕下兒子李忱。由於鄭氏出身卑微，又以再嫁之身侍候憲宗，與門第高貴的郭貴妃可謂天壤之別，所以後宮中不少侍女也看不起鄭氏，致使鄭氏懷恨在心，釀成郭氏日後的悲劇。

李忱為皇太叔時，鄭氏已是王太妃的身份。而宣宗即位後，便首先迎生母鄭氏進宮，冊為皇太后。郭氏雖以嫡母身份同為皇太后，卻因與宣宗向來關係疏離，加上鄭太后因多年宿怨挑撥離間，以致郭太后備受冷待，奉養禮節與昔日郭氏幾位親子孫兒在位時自是不可同日而語。多年來郭氏地位尊崇，如今其宮中卻顯得凋零冷落，以致郭氏鬱鬱寡歡。有一次郭太后與侍女登勤政樓，忽然感到生無可戀，便想躍下高樓自殺，得身旁侍兒阻止。宣宗得此消息，非但不加以勸慰，反而對郭太后更感到不悅，當晚郭太后便無故暴亡宮中。

當時負責郭太后葬儀的大臣，打算將郭氏葬於景陵外園。但太常官王皋上疏奏請宣宗將郭氏與憲宗合葬，神主祔憲宗室。宣宗聽後極不滿，便令宰相白敏中與王皋爭論。王皋以「郭氏先為憲宗於東宮時的元妃，侍奉順宗有禮，歷任五朝太后」，無論如何也不該遷葬外園。白敏中不禁憤怒，打算上奏宣宗，這時宰相周樨亦不得不讚揚王皋的正直不阿。後來宣宗貶王皋為句容令。

至此，鄭太后成了宮中唯一備受尊崇的女子，居於大明宮中，宣宗對鄭太后晨昏定省敬侍周到，得此孝順皇帝作兒子，鄭太后夫復何求。

鄭氏一直活至其孫懿宗李漼在位的咸通六年﹝公元八六五年﹞才病逝，死後謚為孝明皇后，葬於憲宗景陵旁園。這時懿宗重召當年被貶斥的王皋回朝為禮官，王皋重提郭太后喪儀，於是郭太后在逝世多年以後終獲追謚為懿安皇后，並主祔郭后於宗廟。